戏梦人生,常常是用来描述名伶,如《霸王别姬》中的程蝶衣、再如演程蝶衣的张国荣。但吉尔伯特•阿代尔于1988年写就的小说《梦想家》,却是站在影迷的平台上,展示了影像接受者们的痴狂状态——亦为不折不扣的——戏梦人生。
那是个充满梦想、激情的年代,那是个电影和性爱的年代。1968年巴黎五月学运前夕,美国少年马修在法国电影艺术馆邂逅波希米亚风的孪生兄妹泰奥和伊莎贝尔,他们因电影而结缘。马修拥有隐秘的同性恋激情,但深深压抑在心中;泰奥和伊莎贝尔自小就俨然雌雄同体般长大,既是兄妹又是情人。马修的欲望于是同时指向泰奥和伊莎贝尔,三个如花少年通过沉溺于电影世界的方式深陷于性爱、禁忌、乱伦的情欲,无法自拔——直到五月事件的革命暴力强行闯入,他们甜蜜又迷乱的青春欲望之梦不得不让位于理想主义的革命激情……
虽然故事纠集了兄妹畸恋,同性恋,却以发生在法国的“五月事件”为始末线索。当作者漫不经心地抛下电影资料馆馆长被罢职、法国文艺艺术界名人开始示威反抗的情景,转入这三个少年“电影化生存”的荒唐青春,惊人地展示出青春的无邪和放肆会到何种地步!完全模糊了电影和生活的界限,所见之物无不似电影场景,所见之事、之人也无不酷似电影情节。甚而要模仿剧情、乃至超越艺术所创造的极限——他们奔跑着越过卢浮宫,果然打破了“最短时间浏览全世界最高艺术殿堂”的纪录。从迷恋电影、到迷恋情欲,他们不眠不休、洗劫超市、暴饮暴食、再忍饥挨饿,完全没有“正常”的生活方式(因为电影不负责教导观众生存,而是梦幻、情欲、跌宕刺激的虚构)。至此,便是所谓残酷的青春:有过盛的精力去演绎梦幻,却同时空洞着心灵,没有人生的方向。
但电影世界里的真实人物们却有着鲜明的方向,大导演戈达儿、女演员凯瑟琳•德纳芙和无数知识分子正在被他们抛弃了的现实世界里激进抢夺民主和艺术的权利。五月事件本身也包含着浪漫主义的革命激情,是典型的法国知识分子运动,和他们的电影一样挚情而冲动。当少年们从自己的梦幻生活中走出来,发现整个城市像荒芜了的布景,一切恍如隔世。但他们只是懵懂,只是遵照内心爆发的情愫去行事。无所谓原则、也无所谓立场。最后,马修死于荒谬的混战。
留下虐爱情缘的孪生兄妹,再次面对荧幕上的光影流动、故事纷争,却再也感受不到昔日的快感。是朋友的死亡,令一切愉悦的荒谬强行终止,电影和现实的本质也因此终被区分开来,边界是突如其来的死灰色。艺术虚构根本不及现实的荒谬。
电影是当代最高级的综合艺术,对观众的影响力深重到不可言喻,电影带来幻梦、也伪造了个体人生的满足感,再完美的电影也终究填补不了我们心灵的空。《戏梦巴黎》便是最伤感、最精辟的浓缩。
根据本书改编的电影《The Dreamers》,是贝托鲁奇大导演的作品。即贝氏继《巴黎最后的探戈》之后再度挑战禁忌、震撼世界的寻梦之作。也许是考虑到电影结构对“冲突”的需要,电影版本重塑了故事的节奏,将这场法国文化大革命编织在三人的感情中,虽然这样一来,从电影开始就充满了宏观叙事的张力,加剧了故事和人物对政治的热衷,但却多少令这三个少年的境遇减少了“恍如隔世”般的荒唐和离奇,同时,还缩略了马修同性恋的一面,因此也不得不改写了结尾,马修望着投入暴力斗争的兄妹俩,孤独地消失在人群中……
——部分摘自‘豆瓣网’评论